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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，他的笑凝固住了。
他刚才其实说谎了。
他想让他妈住院。
他妈妈最好一辈子呆在医院里。
从看见顾小絮那一刻，他就开始计划了。
十天之后，顾依明身体已无大碍，医生同意他出院。
他这时腿还没好利索，得靠住拐杖才能走路。
秦观劝：“再住几天呗，等腿好了再走。”
顾依明不同意，“这里太贵了，我还不起。”
秦观不满：“你什么意思，瞧不起我们‘大秦’，连这点也要计较？”
顾依明压根没把他生气当回事，“行了我和你说实话，我是不放心我妈。”
“我担心她再去找林叔叔和乔女士的麻烦，我得回去看着她。”
林嘉乔看看他身上的淤痕，不免担心，“万一她折腾你呢，你跑也没处跑。”
顾依明还没说话，林大鹏和乔女士来了。
林大鹏递给他一个盒子，“如果你妈虐待你，你给我们打电话。”
顾依明解开盒子，是一部手机。
他有些惊讶，还很激动：“您——”
林大鹏说：“不是我，是我们全家集资给你买的。”
林嘉乔小声问秦观：“我怎么不知道这项活动？”
秦观小声说：“你那份我出了。”
“反正你又没钱。”
车里很安静，林大鹏开车，乔女士坐副驾驶，顾依明秦观和林嘉乔坐在后排。
顾依明戳戳秦观，小声说：“好像有什么搁到我的腰了。”
不等秦观说话，他便掏出手机，显摆道：“哇，原来是我的新手机。”
才半个钟头，他已经显摆三回了。
他向来沉稳，少有这样活泼的时候，林大鹏和乔女士交换个眼色，忍不住微笑。
林嘉乔也觉得他这样挺好，比之前死气沉沉的时候强多了。
秦观忍不住了，对林嘉乔说：“只只你把车窗开了，我要把这家伙丢下去。”
众人很快来到顾依明家楼下。
顾依明家在挺旧的小区，没有电梯。好在他住院也没攒什么东西，只一大包药。
林大鹏问：“真的不用我们送你上去？”
秦观也说：“你家可住三楼呢，你得蹦跶多久？”
顾依明摇头，“算了，让我妈看见，她又要折腾了。”
他看向乔女士和林嘉乔，“以后几天我应该不能出门，我姐，麻烦你们了。”
其实他能出门也没什么用。
顾小絮被她妈刺激的病情加重，看见男人就犯恶心，总想自残。
尽管顾依明很想她，他们不能见面。
乔女士点头，叮嘱道：“你姐那边有我，别担心。倒是你，自己小心。”
顾依明点头，在众人的注视下，走进楼里。
在一楼的拐弯处，他停了下来，打算等林家人离开后回家。
他听见秦观抱怨，“老顾怎么还和我害羞，我都陪他上厕所了，背他上楼又怎么了。”
林嘉乔也说：“明明干嘛和我们见外。”
林大鹏回答道：“你俩做的每件事都告诉我和你妈/了？一天到晚，操心的事真多。”
然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，里面还夹杂了秦观和林嘉乔的声音，顾依明没听清，不过他猜测，他俩应该在向林大鹏和乔女士撒娇。
顾依明是认识他们之后，才知道，原来正常的家庭是这样的。
他在原地呆了很久，这才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挪到家门口。
和预想中的一样，他妈妈不肯给他开门。
顾依明并不生气，他以同样的频率，边敲门边喊：“妈，你在家吗？”
因为时间太久，邻居被吵得受不了，他出门说：“你回来了。你是不是不知道，你妈好像病了，最近天天往医院跑，她是不是没在家？”
顾依明有些着急：“我就是知道，才很担心的。”
“我妈前几天诊精神病，谁知她发作——”
话音未落，顾依明家的门开了。
顾妈妈脸上怒容还没褪去，又急着扯出笑脸，因此看起来有些狰狞。她说：“一鸣，你胡说什么呢，我哪有神经病。”
顾依明连忙安抚道：“对，您没病的。”
他又说：“我最近呆在医院里也不了解情况，医生给您开了什么药，您按时吃了吗。”
这简直坐实她脑子有问题。
顾妈妈现在再解释，都有越描越黑的嫌疑，她干脆冷下脸，冷声说：“还不进来！”
等她恶狠狠关上房门，邻居嘟囔：“怪不得没男人要，原来脑子有/病。”
他啧啧两声，脸上的痦子抖了一下，“怪不得她家孩子成绩都好，原来真是神经病容易出天才。”
家里和顾依明离开前很不一样。
屋子里一片狼藉，厨房的餐具摔的粉碎，大厅里，顾依明的参考书被撕的粉碎。顾依明的衣服也被扔在地上，有的被剪烂，还有的被踩了好几脚。
顾小絮的房间本是常年锁着的，现在门敞开了，顾小絮的东西垃圾似的扔了满地。
顾依明没有说话，只是眸色深沉了一些。
他沉默的回到自己房间，把药放在杂乱的地上。
顾妈妈讥讽道：“哟，顾大少爷舍得回来啦。”
“你这么喜欢姓林的，怎么不回他们家，我还以为你要做林家的儿子呢。”
顾依明握紧拐杖，淡淡的说：“可能是，他们不想要一个精神病生的孩子吧。”
“你说什么！”顾妈妈气疯了，劈手给了顾依明两耳光。
顾依明翘起嘴角，“你是不是以为，医院诊断错误？”
“不是哦，爸爸和你离婚之前告诉我了，你脑子不正常。他嫌弃你是神经病才和你离婚的。”
“他还说，你年轻时还算好看，但是得病之后，脸越来越难看，身材也走样了。”
“你本来有的东西就不多，现在彻底一无所有了。”
“我早就知道了，我是故意不告诉你的，我就是想让你在大庭广众丢人。”
其实仔细想想，顾依明话里全是破绽。他爸妈离婚那会儿顾依明还小，他爸疯了才会和他说这些。
但顾依明实在太了解他妈妈了，他的话直戳她的死穴。顾妈妈当场疯了，拳打脚踢，恨不得立即掐死他。
顾依明还想拿自己的新手机说事。
他想炫耀有别人对自己好，他已经不需要一个疯子做母亲了。但他担心他妈妈刺激太过，把手机砸了。
他舍不得，只能放弃。
他没像过去一样忍耐，大声喊着：“妈，你冷静一点，你把药吃了。”
这话简直火上浇油，他妈妈疯的更厉害了。
顾依明便也更大声求饶。
林大鹏离开前联系过居委会，让他们多照应这孤儿寡母。
大夏天，舍不得开空调的居民都开窗通风，顾依明的喊声很快把整栋楼都叫了过来。
顾家的门被拍的啪啪响，顾妈妈终于有了些理智，大声说：“顾一鸣瞎喊呢，你们回去吧。”
顾依明很温柔的说：“你看，现在全小区都知道你有病了。”
顾妈妈气结，下手更重了，顾依明的求救便更加无助。
但他却是笑着的。
敲门声更响了，吵得人心烦。顾妈妈终于失去理智，冲门外的爆了句粗口，“让你们滚没听见吗！”
敲门声停了几秒，然后有人高声劝道：“一鸣妈妈，有事好好说，别冲孩子撒气。”
顾妈妈又扇顾依明几耳光，“我TM叫你闭嘴，你聋了吗！”
她从来都是这样，受了外人的气，全发泄在自己孩子身上。
顾依明一直没反抗，就是等这一刻。
他见铺垫的差不多了，推开顾妈妈，跌跌撞撞往门口冲。
顾妈妈想拦，但他们家很小，顾依明已经到门口。
甚至在开门前，他还冲她笑了一下。
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，是顾妈妈从没见过的笑。
她心中一沉，下一刻，顾依明开了门。
家里的一切便呈现在众人眼里。
顾妈妈将近二十年打造的完美面具碎了。
顾依明脸上的淤青未退，现在又添加新伤，他还瘸着腿，看起来更可怜了。
众人愣了几秒，立即冲进来，把两人分开。
有个热心的阿姨问：“赶紧给你妈拿药！”
顾妈妈心里确实有些问题，却没严重到需要吃药治疗。
顾依明茫然的站在原地，有人替他说话：“他才出院，他哪知道。”
几个阿姨便半哄半强迫把顾妈妈推进卧室。
留在外面的阿姨劝，“明明啊，你妈一个妇道人家把你养大不容易，她就是压力太大了。”
顾依明又露出那种乖巧的笑，“我知道的。”
他无数次嘲笑他妈妈的虚伪，没想到，他却和她做同样的事。
他拿起扫帚，想清理家里的卫生，旁边的阿姨抢过扫帚，“你快歇会吧，好好一个孩子，遭这么大罪。
旁边有个阿姨也劝，“扫地这种活我们来就行，你赶紧处理脸上的伤。要不我让你叔送去医院？”
谢绝了阿姨的好意，顾依明回到自己房间。他听见几个阿姨嘀咕：“一鸣妈妈这是中什么邪了，你瞧瞧，把孩子的书都撕烂了。”
计划进行的很顺利，顾依明觉得很痛快。
顾妈妈大约睡着了，几个阿姨陆续离开。和他辞别时，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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